家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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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了小祖宗，我和你一樣無奈，你可千萬乖乖地，別搞出什麽幺蛾子。”
林燁一邊在心裏默念，一邊佯作淡定向他走近。
“小祖宗”挺乖，冷眼看她施施然坐下，沒當眾發難。
人到齊，老師在講臺上一語帶過了此次會議要求家長和學生一起參與的必要性，緊接著，便按照學號，把每個孩子的成績、學校表現、升學概率逐一點評。
會議結束了，家長們伺機而動，林燁對一旁的顧染柔聲道：
“顧染，班主任要單獨找我，你等我一下好嗎？我很想和你聊兩句。”
知道了顧侒對兒子無計可施，她打算送佛送到西，把好人好事一做到底。
顧染瞥她一眼，不置可否，走出了教室。
……
排隊受訓，前面的家長都各自領命散去，輪到林燁了。
“顧染的姐姐是嗎？”老師面龐削瘦，聲音嚴肅。
“是的，是的！”林燁答得殷切。
“顧染在這兒兩年多了，父母一次沒來，這是有多忙啊！”老師的語氣裏透著輕慍。
沒法坦言實際情況，林燁一臉誠懇，避重就輕解釋：
“實在太抱歉了，顧染的母親長期在國外，父親工作壓力很大，經常出差，確實做得不夠好…
這孩子話少，還望老師和我交流下他在學校的情況，我一定回去和他父母認真討論，陪他好好沖刺接下來的大考。”
不知是因為顧侒交代任務背景時的坦誠和無奈，還是因為此時此刻這樣一種嚴肅的氛圍，林燁竟是有些進入角色的緊張。
後面還有人排隊，時間緊任務重，老師沒空施展旁敲側擊，徑直進入了主題：
“顧染偏科，數學化學出眾、英語卻吃力，剩幾個月了，想辦法突破一下，升這裏的高中不難。
他畫畫很好，你們家長琢磨一下，要不要走特長生這條路…
對了，他似乎沒什麽朋友，初三壓力大，要註意孩子的情緒。”
……
不過幾分鐘，談話便結束了，林燁留下兩句客套話，走出了教室。
沒見到人，她倉惶四望，顧染背靠夜色，站在走廊的盡頭等她。
大步走近他，林燁仰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年，輕聲問：“能陪我在學校轉轉嗎？”
她的內心酸澀甚至還有幾分自憐——坐在角落位置，沒有朋友，也無法和父母溝通的顧染，和過去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啊！
他沒應聲，卻是擡腳領著她下樓往操場的方向去。
……
天已盡墨，燈影朦朧，三幾個少年頂著稀星冷月在操場跑步。
兩人並肩走了一小段路，林燁還沒琢磨出怎麽開口合適，顧染先說話了：
“為什麽你會來？”
她暗自嘆氣：為什麽是我來？我TM也很想知道啊。
怎麽解釋才能讓自己的出現顯得不那麽詭異，還能有機會和這個小子達成共識？
林燁把個腦子轉成了陀螺也沒想倒啥高招，只得循序漸進道：
“我機緣巧合地知道你今天有家長會，顧董提到你不想讓他參與，又說你轉到這個學校沒有什麽朋友，我便自告奮勇的來了…
我小時候，也很孤獨，沒啥朋友…”
“沒看出來，你現在不知多主動！”顧染冷冷打斷了她。
林燁看他一眼，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好吧，我以前孤獨，現在開朗，沒毛病吧？”
顧染冷哼一聲，嘲諷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樣分裂聚變成現在這樣的？”
林燁頓時覺得，這小子的內向、孤獨很有可能不是真的，這家夥明明就是狂妄、懶得搭理人。
……
沒啥高招，試試賣慘吧，敞開自己多少代表著溝通的誠意。
她壓住情緒，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說道：
“小時候，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在農村，老人挺疼我，生活很開心
後來隨了母親，搬去鎮裏，兩年的時間好不容易交到朋友，母親調動工作，我們又搬家了…
再後來，一家人最終搬到了縣城，又從城南搬到城北…就這樣越搬越孤獨，每個地方都不像自己的家了…
後來家裏有些變故，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更加孤僻了。”
顧染沒有打斷她，林燁自己也講得無趣之極，老掉牙的陳年舊事了，裝都裝不出沈重感來。
看不出顧染的情緒，也怕他沒耐心，她趕緊總結陳詞：
“慢慢書讀多了，人長大了，發現比自己慘的人多的去了，很多人曾經默默守護自己，也就開朗起來了…”
“所以說，你看到很多人比你慘，你就開心起來了，是嗎？”
這話怎麽聽都是怪怪的，林燁心想：這小子不用看長相，都是他爹親生的，總是不按牌理出招。
她嘆口氣，幽幽回他：
“是啊，還真是你說的這樣，你別說，我對自己都有些失望，
如果這世上，不，哪怕就是身邊，所聽所見，如果其他人都比我過得好，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分裂成什麽樣的魔鬼。”
……
顧染哼笑一聲，旋即發問：“說吧，你和顧侒是什麽關系？”
林燁誠實答他：“你爹是我客戶，很重要的那種。”
說話時，林燁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
對啊，顧侒只是他客戶，這小子只是他客戶的孩子，她在這裏聲情並茂、情真意切地做他思想工作，多少有些滑稽。
想到這裏，她低下頭，默不做聲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重要到，那麽怕水，還硬撐著玩激流勇退？”
“你怎麽知道？”林燁一瞬擡頭。
“一上艇就開始抖，不是怕水，難道是怕船？”他蔑笑一聲，語氣尖銳得紮人：“你該不會想給我當媽吧？”
教學樓的燈幾近全滅，朦朦月色猶如霜落。
林燁氣得磨牙，眼神寒氣森森落對方臉上，不過是一張稚氣尚未褪盡的臉。
怒火上得很快，下得也很快，她甚至笑了笑，悠悠道：
“顧染啊，成年人的生活總會身不由己的，我不過討份生活而已…
再說了，天下好男人遍地，你爹縱有幾分財力和姿色，但你姐姐我聰明伶俐天生麗質，倒真不至於生撲一個托娃帶崽的男人。”
顧染悶哼一聲，沒再吭聲。
……
兩人你來我往地刺對方一刀，又各懷心事地走了半圈。
夜風劃過樹梢，倒春寒讓穿得清涼的林燁一個哆嗦，一瞬想到老師給她的任務。
她停下腳步，開口問道：
“顧染，老師說你什麽都好，但如果想要順利直升，英語必須得想辦法強攻幾個月，你怎麽看？”
她的話風轉得太快，顧染明顯楞了一下，隨後無所謂地應到：
“順其自然吧！”
林燁盯著他的眼睛，思忖片刻道：
“顧染，你剛才問我，為什麽那麽害怕依然要爬上那個艇，我覺得應該給你個嚴肅答案。
我不是為了公司的生意，更不是為了你爹爬上那個艇，當我恐懼、當我害怕時，拼盡全力去面對是我的本能反應。”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小時，甚至到很大的時候都怨天尤人，覺得上天對我不公平…
看了很多書，經歷了很多事，我才明白：人生只有一次，不管別人、甚至父母有沒有把你當回事，你必須把自己當回事…
不用活在別人的期待中，但也不因為任何人的輕視而放棄努力，認認真真為自己活，重要的事情、重要的關口必須咬牙挺住，拼盡全力。”
她看著他，目光如炬：“初三，就是你人生的第一場戰役，你必須拼盡全力，沒得順其自然！”
夜，濃得化不開，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沒有準備、沒有預演。
這就是林燁的成長經歷，也只有對著這個和她經歷如此相似的孩子，才能不加粉飾地脫口而出，似乎也是這個時候最合適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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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了小祖宗，我和你一樣無奈，你可千萬乖乖地，別搞出什麽幺蛾子。”
林燁一邊在心裏默念，一邊佯作淡定向他走近。
“小祖宗”挺乖，冷眼看她施施然坐下，沒當眾發難。
人到齊，老師在講臺上一語帶過了此次會議要求家長和學生一起參與的必要性，緊接著，便按照學號，把每個孩子的成績、學校表現、升學概率逐一點評。
會議結束了，家長們伺機而動，林燁對一旁的顧染柔聲道：
“顧染，班主任要單獨找我，你等我一下好嗎？我很想和你聊兩句。”
知道了顧侒對兒子無計可施，她打算送佛送到西，把好人好事一做到底。
顧染瞥她一眼，不置可否，走出了教室。
……
排隊受訓，前面的家長都各自領命散去，輪到林燁了。
“顧染的姐姐是嗎？”老師面龐削瘦，聲音嚴肅。
“是的，是的！”林燁答得殷切。
“顧染在這兒兩年多了，父母一次沒來，這是有多忙啊！”老師的語氣裏透著輕慍。
沒法坦言實際情況，林燁一臉誠懇，避重就輕解釋：
“實在太抱歉了，顧染的母親長期在國外，父親工作壓力很大，經常出差，確實做得不夠好…
這孩子話少，還望老師和我交流下他在學校的情況，我一定回去和他父母認真討論，陪他好好沖刺接下來的大考。”
不知是因為顧侒交代任務背景時的坦誠和無奈，還是因為此時此刻這樣一種嚴肅的氛圍，林燁竟是有些進入角色的緊張。
後面還有人排隊，時間緊任務重，老師沒空施展旁敲側擊，徑直進入了主題：
“顧染偏科，數學化學出眾、英語卻吃力，剩幾個月了，想辦法突破一下，升這裏的高中不難。
他畫畫很好，你們家長琢磨一下，要不要走特長生這條路…
對了，他似乎沒什麽朋友，初三壓力大，要註意孩子的情緒。”
……
不過幾分鐘，談話便結束了，林燁留下兩句客套話，走出了教室。
沒見到人，她倉惶四望，顧染背靠夜色，站在走廊的盡頭等她。
大步走近他，林燁仰頭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少年，輕聲問：“能陪我在學校轉轉嗎？”
她的內心酸澀甚至還有幾分自憐——坐在角落位置，沒有朋友，也無法和父母溝通的顧染，和過去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啊！
他沒應聲，卻是擡腳領著她下樓往操場的方向去。
……
天已盡墨，燈影朦朧，三幾個少年頂著稀星冷月在操場跑步。
兩人並肩走了一小段路，林燁還沒琢磨出怎麽開口合適，顧染先說話了：
“為什麽你會來？”
她暗自嘆氣：為什麽是我來？我TM也很想知道啊。
怎麽解釋才能讓自己的出現顯得不那麽詭異，還能有機會和這個小子達成共識？
林燁把個腦子轉成了陀螺也沒想倒啥高招，只得循序漸進道：
“我機緣巧合地知道你今天有家長會，顧董提到你不想讓他參與，又說你轉到這個學校沒有什麽朋友，我便自告奮勇的來了…
我小時候，也很孤獨，沒啥朋友…”
“沒看出來，你現在不知多主動！”顧染冷冷打斷了她。
林燁看他一眼，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好吧，我以前孤獨，現在開朗，沒毛病吧？”
顧染冷哼一聲，嘲諷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樣分裂聚變成現在這樣的？”
林燁頓時覺得，這小子的內向、孤獨很有可能不是真的，這家夥明明就是狂妄、懶得搭理人。
……
沒啥高招，試試賣慘吧，敞開自己多少代表著溝通的誠意。
她壓住情緒，默默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說道：
“小時候，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在農村，老人挺疼我，生活很開心
後來隨了母親，搬去鎮裏，兩年的時間好不容易交到朋友，母親調動工作，我們又搬家了…
再後來，一家人最終搬到了縣城，又從城南搬到城北…就這樣越搬越孤獨，每個地方都不像自己的家了…
後來家裏有些變故，總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慘的，更加孤僻了。”
顧染沒有打斷她，林燁自己也講得無趣之極，老掉牙的陳年舊事了，裝都裝不出沈重感來。
看不出顧染的情緒，也怕他沒耐心，她趕緊總結陳詞：
“慢慢書讀多了，人長大了，發現比自己慘的人多的去了，很多人曾經默默守護自己，也就開朗起來了…”
“所以說，你看到很多人比你慘，你就開心起來了，是嗎？”
這話怎麽聽都是怪怪的，林燁心想：這小子不用看長相，都是他爹親生的，總是不按牌理出招。
她嘆口氣，幽幽回他：
“是啊，還真是你說的這樣，你別說，我對自己都有些失望，
如果這世上，不，哪怕就是身邊，所聽所見，如果其他人都比我過得好，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分裂成什麽樣的魔鬼。”
……
顧染哼笑一聲，旋即發問：“說吧，你和顧侒是什麽關系？”
林燁誠實答他：“你爹是我客戶，很重要的那種。”
說話時，林燁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
對啊，顧侒只是他客戶，這小子只是他客戶的孩子，她在這裏聲情並茂、情真意切地做他思想工作，多少有些滑稽。
想到這裏，她低下頭，默不做聲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重要到，那麽怕水，還硬撐著玩激流勇退？”
“你怎麽知道？”林燁一瞬擡頭。
“一上艇就開始抖，不是怕水，難道是怕船？”他蔑笑一聲，語氣尖銳得紮人：“你該不會想給我當媽吧？”
教學樓的燈幾近全滅，朦朦月色猶如霜落。
林燁氣得磨牙，眼神寒氣森森落對方臉上，不過是一張稚氣尚未褪盡的臉。
怒火上得很快，下得也很快，她甚至笑了笑，悠悠道：
“顧染啊，成年人的生活總會身不由己的，我不過討份生活而已…
再說了，天下好男人遍地，你爹縱有幾分財力和姿色，但你姐姐我聰明伶俐天生麗質，倒真不至於生撲一個托娃帶崽的男人。”
顧染悶哼一聲，沒再吭聲。
……
兩人你來我往地刺對方一刀，又各懷心事地走了半圈。
夜風劃過樹梢，倒春寒讓穿得清涼的林燁一個哆嗦，一瞬想到老師給她的任務。
她停下腳步，開口問道：
“顧染，老師說你什麽都好，但如果想要順利直升，英語必須得想辦法強攻幾個月，你怎麽看？”
她的話風轉得太快，顧染明顯楞了一下，隨後無所謂地應到：
“順其自然吧！”
林燁盯著他的眼睛，思忖片刻道：
“顧染，你剛才問我，為什麽那麽害怕依然要爬上那個艇，我覺得應該給你個嚴肅答案。
我不是為了公司的生意，更不是為了你爹爬上那個艇，當我恐懼、當我害怕時，拼盡全力去面對是我的本能反應。”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
“我小時，甚至到很大的時候都怨天尤人，覺得上天對我不公平…
看了很多書，經歷了很多事，我才明白：人生只有一次，不管別人、甚至父母有沒有把你當回事，你必須把自己當回事…
不用活在別人的期待中，但也不因為任何人的輕視而放棄努力，認認真真為自己活，重要的事情、重要的關口必須咬牙挺住，拼盡全力。”
她看著他，目光如炬：“初三，就是你人生的第一場戰役，你必須拼盡全力，沒得順其自然！”
夜，濃得化不開，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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